这个杀手不太冷

文 ·仓莉

 

“Is life always this hard? or is it just when you’re a kid?”
“Always like this.”

小小的Mathilda像朵幼嫩的莲花微微绽开在昏暗的楼梯上。她用一种妩媚又天真的眼神倔强地望向冷漠的Leon,要他回答这个仅次于to be or not to be的问题。他拿出洁白的手帕给她擦去脸上的血迹,淡淡地告诉她,一直如此。不知怎的,让我想起《艺伎回忆录》,小百合在桥上无助哭泣,会长为她递上的那一方手帕。如今,纸巾的大行其道几乎将手帕驱逐出境,如果哪位有心的男士不辞辛劳地在口袋里藏上这么一件利器,关键时刻,那就不仅仅是用来擦眼泪了。

因为《第五元素》里有太多我曾经的幻想——飞在空中的汽车、蓝色血液的异类、星际间的旅行,所以喜欢上了这个让我感觉心意相通的导演——Luc Besson,只要是他的片子就一定据为己有。由于这部影片的名字实在不是我的那杯茶,所以买回很久都未曾拆开。前几日在上海国际电影节上看到珠圆玉润的Luc Besson,才想起这冷落多日的影片,看过之后发现原来杀手这样俗气的题材也可以这样地让人感动。影片的名字是Leon,不晓得为什么会翻译成这样一个怪怪的名字,或许讲究的是个意境,我倒觉得少了些简洁与大气。这个奉行No woman,No kids的杀手和那个精灵般的小女孩之间的感情,像冻结在冰层中的火焰,在冷漠中熊熊燃烧。欧洲电影的细腻柔情、美国动作片的强悍火暴、静谧而又扣人心弦的音乐、沉默冷酷的中年杀手、古灵精怪的童年女孩、这一切像是魔方上凌乱而严谨的色块,组合得恰到好处。

在温暖的阳光下,这个貌似祥和的世界上有平静的湖水、茂盛的森林,也有着我们永远无法明白的另一个世界,阴冷和孤寂是他们的保护色;藏好自己,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如同那个从不多言的杀手Leon,他一遍遍地擦拭那盆绿萝——他最好的朋友,因为这无根的植物总是很快乐,而且从不给他添麻烦。Mathilda是个不快乐的小女孩,她独自坐在楼梯上悻悻抽烟,百无聊赖地甩着细细长长的腿,那个样子,让人心疼。在全家人被警察Stan枪杀后,她抱着牛奶满面泪水地请求Leon给她开门,躲过杀身之祸后,理直气壮地同这个陌生的男人生活。

Leon是个职业杀手,当公寓里突然多出这样一个柔软的小东西,他简直手足无措了。他在深夜拿着安了消音器的枪来到她的床前,天使一样恬淡的脸庞让他摇头离开。从此Leon接受了这个现实,看她忙碌地擦玻璃、洗衣服,看她蹦跳着买牛奶,和她玩cosplay的游戏,直到她说“Leon,我想我是爱上你了。”Leon开始教这个一心想复仇的女孩用枪,像每天给她喝牛奶一样自然,那些冰冷的武器在她纤细的小手中逐渐运用自如。Leon像只威风凛凛的雄鹰,教导着她的翱翔。

“爸爸,让我来填好吗?我喜欢填旅馆的登记表。”“我填上了我最讨厌的同学的名字,要是出了什么麻烦,都由他担着。”Mathilda实在是个精灵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教Leon识字,跟他讲苏格拉底,大义凛然地告诉旅馆老板,“他不是我爸爸,他是我的爱人。”她雄赳赳地抱着绿萝和Leon在时光里辗转漂泊,从此处到彼处。或许,他们都和那盆绿萝一样,没有根,注定只能游离在这个肮脏的城市里。“Leon,我要你吻我,像电影里那样”,“Leon,你知道,女孩子的第一次是很重要的。”十二岁的小姑娘一派天真地说出这些话,吓坏了那个以杀人为业的男人,最亲昵的,也不过是抱着她和衣而眠,像父亲拥抱自己的女儿,像情人守护自己的最爱。只可惜,他们不是彼此的救赎,像一场烟花,漫天的灿烂之后,仍是归于死寂。

“如果我赢了,你一辈子都要陪着我。”Mathilda毫不畏惧地把枪对准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千钧一发之际,Leon推开她的手,一盏灯粉身碎骨,这个城里最好的杀手居然无奈地叹气。如果日子这样地继续,或许可以苍白地地老天荒,逐渐多了温情的Leon会陪着Mathilda慢慢成长。只可惜,Mathilda已经等不到长大,她现在就要为家人复仇,抱着满满的武器,视死如归地走向仇人的办公室。是Leon在关键时刻冲进大厦救下了瑟瑟发抖的小姑娘,Leon怀里的Mathilda悬在半空,两只大脚、两只小脚,隔着一尺的距离。为了Mathilda,Leon一人对抗蜂拥而至的大批警察,扫射、轰炸,他凿开墙壁,让她带着绿萝逃生,告诉她,一个小时后会合。枪林弹雨,血战到底,Leon穿上警察的衣服,蹒跚着走向门口。穿过这条狭长黝黑的走廊,外面的阳光就会撒满全身。一步一步,伴着清冷的音乐,镜头逐渐倾斜,Leon身后,Stan手里的枪还未放下。Leon仰面躺倒在血泊里,拉过Stan的手说:“这是Mathilda给你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那些快乐和忧伤,等待和向往,一切灰飞湮灭在爆炸里。

孤独的Mathilda把绿萝种在地下,也把Leon种在了心里。镜头自上而下慢慢拉伸,阳光明媚、绿草如茵,音乐响起,Shape of My Heart,忧伤的伴奏、Sting低沉的嗓音如泣如诉。

有时会想,如果生命似水般波澜不惊地流逝,那些激烈和血腥都不曾发生,多年以后的暖阳里,小小的Mathilda已是苍苍老妪,她应该会对那个英姿不再的杀手读起那首诗吧——“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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