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

文·【仓莉】


《胭脂扣》的两位主角梅艳芳和张国荣,都是故人,在这样一个飘雪的冬日,看他们演绎那些爱恨纠缠,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关锦鹏导演的片子,总是有着优雅的精细,像唐朝仕女身上那层层叠叠的华服,繁复逶迤,百折千回,每一层,铺开来,都是景致。但这部影片,却始终笼罩着一种灰蒙蒙的感觉,好象绮丽的华衣失足堕入水池,轻盈不在,只是湿嗒嗒的滴着水,欲说还休。

但凡女人,都想要一个人的不离不弃,想要一份情的天长地久,红牌阿姑也不例外。李碧华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无情是为了自保吧,拿着恩客的片刻温存找终身依靠,无疑是自不量力的笑话。如花和十二少,初次相见的调笑,剥橘子的试探,“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的花牌,价值不菲的大铜床……出手阔绰的恩客再加上一点点的心思,任是如花这样见惯风月的女子,也不由得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动了情的女人,独自见陈家太太,却只是换来耻辱。因为爱他,所以可以泪光盈盈的忍耐,但南北行的十二少怎堪在戏班做一个无名的龙套?

情深缘浅,无可奈何。她不甘心,不甘自己只是他买下的欢颜,她要他的心,他的情,他的一生,她宁可搭上自己的生命,也要赌一次,骄傲的她不肯认输,但现实这样的无奈,她没有退路。我想他未曾料到这两情相悦是要用性命为代价的,他若早知今日的结局,还会那样的靠近吗?风尘女子的执著,可以含笑赴黄泉,但男人呢?明朝晚年,清军兵临城下,小妾柳如是劝钱谦益投水自尽保全名节,这个礼部侍郎却答池水冰冷,投不得。仍是做了大清的降臣。

那条路叫黄泉路,路上有块石头叫三生石,记载着每个人的情缘,石头旁有条河叫忘川,河上有座桥叫奈何桥,走过奈何桥有一座望乡台,望乡台边有位老妇人在卖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在望乡台看最后一眼人间,喝一杯忘川水煮的孟婆汤,便会忘掉所有前尘旧事,重新进入轮回。

她独自站在奈何桥,望穿秋水,等他不到,做了五十多年的孤魂野鬼也要等待,宁损来世阳寿也要重返阳间找他。阴阳两界未了的情缘,时空交错茫然的寻找,报纸上3811的希望,七天的期限,战栗的等待。梅艳芳眼神飘忽,惨白的脸上凄艳的红唇轻轻颤动,执著无奈哀怨沧桑无助坚定柔弱,复杂的情绪纠缠着这个痴情的女鬼。 3811,那是他们的约定,五十三年了,他还记得吗?

当年的怡红院如今已是幼稚园,不曾想世事会是如此的变迁,这是如花唯一一次的笑,毫无忧虑的笑。一份发黄的报纸,掀开了尘封的往事,真相总是让人泄气的,他不愿死,她怕他不死而下了药,爱到刻骨,算计的也是让人心寒。他竟然,没有死,天下男子,十九薄幸,他还是负了她。家里,有他的荣华富贵,家里,有指腹为婚的表妹——淑娴,淑且娴,这才是陈家少奶奶应有的品性吧,只可惜那个痴心的女子,纵是如花美眷,可似水流年,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不知怎的我想起刘若英,这个人淡如菊的女子大声的唱,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为爱痴狂的不仅是女人,还有女鬼,她决意要找到他,可是找到了,又能如何呢?满心期望的如花看到一个憔悴落拓的老人潦倒的活着。满面尘灰烟火色的老翁,是当年风流倜傥的陈十二少吗?他真的就是当年她的温心老契吗?犹豫着,徘徊着,终是上前,解开那个戴了五十多年的胭脂扣,还给他,转身离去,风尘女子,也只有一个玉堂春。奈何桥上,凄然一笑。我想她不会再等了。

曾经的山盟海誓又如何呢?终究敌不过岁月。死生挈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古典的忠贞和浪漫,1987年的香港,是否还有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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