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的背影

文 · 子旋

二月中旬一个周末。滑铁卢街。青年艺术家学会音乐厅。

一进门,我见到的是杨鸿年教授满头银发的背影。他坐在台上,面对着一群孩子,他们最小的才9岁,最大1 6岁,脸上带着天真的稚气,嘻嘻哈哈地说笑,像群叽喳的山雀。一上午的现场示范,大部分时间我见到的都是教授的背影。

我对杨鸿年教授的了解,多半也来自新闻报章和网站的介绍。这是我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这个相貌温文儒雅的“老叟”绝非等闲之辈。他在1 9 8 3年创建的中国交响乐团附属少年及女子合唱团,对了,就是台上这群 “山雀”,早已斐声海内外,常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出,先后荣获过六项国际大奖。头顶上最耀眼的光环是“世界七大童声合唱团”,属于中国的国宝。

但杨教授一开场就说:“我们都是业余的。这群孩子是业余的,住在北京各处,每星期来排练一次。我本人也是业余的,本职是在中央音乐学院教课”。接着话锋一转,“只有业余的,才能把合唱事业当作理想来追求,搞出世界级水平。”嘿!不愧是大师,言语不同凡响。

他强调说,“我并非教孩子们怎样唱歌,他们都有极好的歌唱天赋。我主要是给他们打基本功,怎么正确发声,呼吸换气等,让他们自己找到最好的歌唱方法。”杨教授现场示范,让合唱团小歌手们练习单音节的吸气、呼气、控气等。出于好奇,我用手表计算了他们的呼气时间,发现细匀的“咝”吐气竟然长达2 0秒之久!他接着又让唱高、中、低音的歌手,分别示范由低音升向高音的几个8度音。没有故弄玄虚的花招,简简单单的几下基本功,尽显实力。

合唱示范一开始,讲话慢声细语的杨鸿年教授,马上像换了个人一样,指挥动作激情火热,手式细腻独到,眼神综观六路,浑身上下每个关节都在告诉你哪个音节当慢,哪个音节当快,哪里轻舒若雪地落鸿,哪里激扬如万马奋蹄。 他们演唱了两首曲子,分别是《我居住的地方》和《闲聊波尔卡》。

在这简朴的小礼堂里,没有高档的室内声学处理和华美的舞台设计,不借助任何电子扩音设备,甚至连一架伴奏钢琴也不用,让世界上最干净,最纯粹的童声,就这么“人之初”般地赤裸朴面而来,冲击我的耳膜,激荡我的心弦。人声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声音,童声又是最纯洁的人声,这种近距离聆听世界级无伴奏童声合唱的体验,比坐在豪华音乐厅里听名家演唱会要来得震撼,充满圣洁的感染力,心为之颤动,灵与之共鸣。

他们的歌声真的是太美妙了!难怪北京申奥代表团,于1 9 9 3年和2 0 0 1年两次都带上他们,分赴摩纳哥和莫斯科参加奥运主办权申请活动。这么清纯动人的歌声,谁听了不被打动?

演唱了两首之后, “ 山雀”们叽叽喳喳地飞出去散心,以逸待劳,准备当晚在Esplanade的演出。

接着上场的是本地某所中学以及小学的合唱团。他们上台示范一曲后,杨鸿年教授分别针对他们演唱中暴露的缺陷,作现场“门诊”耐心地一遍遍纠正。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合唱团,对杨教授的指点很快就领悟,前后水准仿佛三级跳地上升。

看着看着,我竟然不由地想到了 “包水饺”。你学过包水饺吗?第一步骤是把一堆面粉掺水揉和成面团,这是包水饺的基本功,也是关键的一步,看似简单,但外行手里的面粉不是稀里巴拉地黏满双手, 就是疙里疙瘩地全是生粉粒。而北方高手和面的功夫十分了得,只几下子,就揉出光滑溜溜的面团子,表面泛着一层油亮光泽,用手指轻轻戳,还着带一股韧性的弹劲。

我虽然对合唱艺术是门外汉,看杨鸿年教授在台上做现场训练示范,恍惚间就像看北方面食高手在和面,几下就把生粉团子揉成光滑且富弹性的面团子了。其高超娴熟技巧,令人大开眼界。

半天的大师班研讨会,让我获益匪浅。例如,杨鸿年教授说:“合唱是群体和谐的艺术,而独唱讲求突出个性。把世界上最好的1 0名独唱歌手排在一起,肯定是最烂的合唱团。”这使我对发烧界常讲的所谓 “数人头”说法产生动摇。我确实曾在结像与调声一流的H i -E n d系统上(采用的是8 9 d B高灵敏度Micro Utopia喇叭)听雨果《山童》里《歌声与微笑》时,见识过“数人头”效果,但那是多声部的领唱和轮唱。而在现场,当杨教授指挥小歌手们齐声合唱时,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歌手在唱歌,我还闭上眼睛仔细分辨,事实证明无法把他们一个个从整体中辨别出来。

回到家里,我翻出几盘尘封的合唱C D重听一边,感觉有豁然开窍般的明亮。更让我喜出望外的是,在市面上“淘”到一盘“中国交响乐团附属少年及女子合唱团2 0周年专辑”,录音效果不错,细听其天籁般的童声合唱,对杨鸿年教授示范讲座的理解又加深一层。看来,欣赏合唱艺术等等是离不开自身艺术素养的提升的,如果仅从音响声效方面着眼,到头来就可能迷失在Hi-Fi的雕虫小技上,偏离欣赏音乐的本来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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