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格尼尼”分身为二
同台飙艺迷倒观众

文 · 子旋

喜欢听小提琴的发烧友,想必都听闻过帕格尼尼的大名,这就好像喜欢看电影就不可能不知道大导演史蒂芬司匹堡和张艺谋一样。帕格尼尼之出名,在于他那被传咏得神乎其神的炫技,据说一把小提琴在握,奏来就如魔鬼上身般地不可思议,不但迷倒他同时代广大的音乐爱好者,更难得是,几乎所有与他同时代的音乐大师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想想“文人相轻”这个古训吧!)。

可惜的是,帕格尼尼的技艺非但没有留下实录,而且在他之后也再没出现过如此出色的伟大演奏家,后人只能从他的传世作品里领略其高超的技艺。这情形不由得让我联想到一代太极宗师——打遍京城无敌手的杨露禅(他也是小弟学太极的正传师祖)。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他也没留传下任何影像资料,我们现在只能从杨露禅传人中的名家高手所演练的太极,来略窥杨露禅当年非凡的身手风范。

正是这个原因,音乐界设立了“帕格尼尼奖”。意大利“帕格尼尼”小提琴大赛,对小提琴家来说,这几乎就相当于崇高的诺贝尔奖,只有那些演奏帕格尼尼作品达到炉火纯青的人,才有可能问鼎。任何一位小提琴手一旦荣膺该项金奖,便从此“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再不必追逐任何其他演奏奖了。也正因为如此,历来帕格尼尼奖得主的现场演奏会,绝对是票房保证。

想像一下,如果同时有两位帕格尼尼金奖得主同台飙艺,接力演奏帕格尼尼最惊世骇俗的一部不朽名作《24首随想曲》,对观众来说,那将是怎样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奢侈享受!嚯!嚯!小弟我就逮到了这样一次机会,就在我们居住的这座城市,那个毁誉参半的世界级音乐殿堂——俗称“艺术榴莲” 的滨海艺术中心音乐厅里。

他们就是吕思清和黄蒙拉,如雷贯耳的两位当代小提琴名家,号称“东方帕格尼尼”,于今年二月“华艺节”上,受邀来狮城同台献艺(也即是同台飙技)。

小弟我带着虔诚的心情走进音乐厅,除了因为机会实在难得,不听会后悔一生外,还揣着点“私心”,就是想感受在现场亲耳聆听当今小提琴大师操演名琴会是什么听觉效果?在这里非提不可的是,吕思清和黄蒙拉所使用的小提琴都是意大利制琴大师瓜奈里的传世珍品。我们平日多从CD欣赏名家演奏,现场聆听反而被忽视了。为此,小弟我咬紧牙根买了第二等贵座(主编按:英明!)为的是听个明白。

开席就上”主菜”!灯光一暗,吕思清和黄蒙拉轮番上台演奏帕格尼尼《24首随想曲》,一口气拉了60多分钟,我几乎听呆了,直到观众暴雨般的掌声把我惊醒,连忙跟着拼命拍巴掌。说实话我对当中一些超难度技巧,如双泛音、双颤音、连续跳弓等并不内行,但有种“逼到极限”的深奥艰涩感觉,有时又觉华美富丽到奢侈。总之,就是觉得与平时听的小提琴演奏大有不同,套句俗语就是不同凡响。

下半场呈献的是“甜点”,两位“帕格尼尼”分别单奏两支曲子后,又双剑合璧联奏两曲,都是耳熟能详的作品。其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黄蒙拉演奏的小提琴与钢琴协奏曲《苗岭的早晨》,这本是文革时代的一支红色经典,原曲是用唢呐模仿苗岭清晨林间山雀啁咻戏闹的情景,后也有人用笛子演奏,同样模仿得惟妙惟肖。但用小提琴演奏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绝妙的是, 黄蒙拉手中弓弦轻轻一触琴弦,万籁俱静的大厅,马上响起活灵活现的雀鸣,这是我所听过模仿得最灵动逼真的鸟叫声了! 另外,吕思清演奏陈钢的作品《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也让我深深陶醉。

曲尽人散后,我久久沉浸在美好的回味中,连续多天竟懒得听平日喜欢的小提琴CD。细嚼再三后,我总结了几点感受和发烧众友分享。希望能抛砖引玉,以飨同好。

第一,让我觉得奇怪甚至有点“失望”的是,坐在Esplanade 音乐厅正中位子,听吕、黄二人的两把世间最珍贵小提琴声从舞台直接传入耳朵,并没有平日听高档Hi-Fi音响时津津乐道的那种 “如丝绒般的光泽”,或甜腻腻的滑溜。我不甘心地闭上眼睛仔细辨听了很久,传入耳朵里的确实就只是丝弦摩擦的固有颤音。咝咝挲挲,带松香味的淡淡苦涩,和我们平常近距离听到的小提琴声没啥两样。当然,它多了种难以言传的高贵气质,稍有点小提琴音乐素养的都能听出并非凡人在使凡器。由此我怀疑大部分的高级音响在重现小提琴时,有意无意间加入某种音染成份,让它变得更柔软甜美,就像给木器上过光了。可惜这种上光后的华丽就如同高级精美印刷的名画那样,乍看很美,但对于常接触原作的人就觉得少了内在气韵,少了笔触在光线下千变万化折射的精细微妙。蜜糖腌制的橄果少了青涩苦味,好吃却不耐咀嚼,现场演奏是永远无法替代的原作展。

第二,同样为名师亲制的传世纪珍品,不同小提琴的音色各有不同。这在吕思清和黄蒙拉轮番上台炫技表演《24首随想曲》时就听得很明显,到后来两人同台演奏时,就更能分辨出音色的不同。或许让我借助胆机音色打比方: 吕思清用的那把叫“维尼亚夫斯基”小提琴,音色温馨醇厚,有如听EL34胆,而黄蒙拉用的那把小提琴听起来清秀轻盈,好比300B胆。当然,两者的共同点是美仑美奂到极致。

第三,肢体语言的运用有画龙点睛之妙。看现场和听CD有一个不同之处,就是现场可以亲眼见到演奏者的肢体动作。可千万别忽略这种肢体语言的重要性,试想,如果演奏者在表演时无精打采,像老和尚撞钟,听众怎能指望演出迸出火花?记得有一次曾听谭舵主这么评价蔡琴的某张名气颇大的CD:蔡琴的唱功一流,可惜弹六弦琴伴奏的仁兄少了点激情。我听了半天没发现哪里不妥,只好请谭舵主明训。谭舵主只轻描淡写地讲一句 “像是打政府工的”(主编按:哈哈!要更正,应是殖民地时代打政府工的!)。哗!立时让我觉得茅塞顿开,马上听出那“认真的敷衍”状之可憎。而我聆听CD的功力也往上蹿了一大截。也难怪,谭舵主有专业音乐背景,演奏者是否倾注全身心热情,逃不过他那双有经验的耳朵。我等功力疏浅,唯有多在现场观察演奏者肢体语言。

除此之外,演奏者热情奔放的动作,也容易带动现场观众的情绪。台上如痴如狂,台下如痴如醉,使到表演曲目,演奏者和观众三位一体,共同完成了将音乐再现于欣赏的过程。就这场演出来说,吕思清前倾后仰的大幅度运弓动作非常抢眼,而黄蒙拉就显得较为收敛。

当然,以上都是小弟不成熟的浅见,难免有贻笑大方之嫌,像吕思清和黄蒙拉这般跻身于当代小提琴演奏艺术大师之列的名家音乐会,由更具专业资格的人士来写评论或许更合适,而我只不过以一名发烧友的身份,倾吐观后感。但话又说回来,这也是身为发烧友的优势之一,可以游走于严谨的专业表演艺术与娱兴的业余音响爱好之间,抒感叹而任凭海阔天空,畅所言而不必拘泥小节,宽严由之、百花齐放,真是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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